我出生于六十年代。那時,中國剛剛從災難深重的三年自然災害中走過來,積貧積弱。加上文革的影響,貧窮落后成為那個年代的鮮明特征和代名詞,也反映在生活的方方面面,比如上學路。
七十年代初,我上小學。學校是一個“泥桌子,泥臺子,上面坐著泥孩子”的破敗村小。雖然離家只有二里多路,不算遠。但完全是土路。晴天還好,一群小孩子,走著玩著鬧著,很快也就到了?梢坏接暄┨欤蠈W就成了極困難的事。下一場雨要好多天路才能干,路上一趟泥水。家里窮,買不起膠鞋,天不冷的時候,我們就光著腳上學;天冷的時候,就穿笨重的麻窩子。光腳走在爛泥里,很容易滑倒,常常跌得一身泥水;麻窩子沾上泥水,就變成兩個濕重的泥沱沱,陷在爛泥里拔不出來;有時候,還眼睜睜地看著笨重的油布傘被風吹跑老遠。所以,一條路上,哭聲、叫聲響成一片,每個孩子也都成了真正的泥孩子。那場景至今歷歷在目。
上初中,路途更遠了,路況也更差。不但難走,還多了些兇險。
因為原學校撤除初中班,我們只能中途到另一個大隊去上學。其間四里多路,全是彎彎曲曲、長滿荒草的田埂。更難的是,中間還橫著一條長年流水的灌溉渠。那渠上有一座窄窄的小石橋,但得多繞二里路,還要經(jīng)過一個亂墳崗,我們一般不愿意走。冬春枯水季節(jié),我們就揀個窄的地方,用力跳過去;夏季水漲時,就脫了鞋子趟水過去。在那里,我曾兩次遇險。有一次趟水時,不小心一只涼鞋被水沖走了。那是我擁有的第一雙涼鞋,是我跟父親軟磨硬泡才得到的,我很珍惜,就跟著水流去攆。水流太急,我也被水沖走了。順水漂了好遠,才被幾個同學合力救起。還有一次是下雪天,大雪封門,別的同學都沒去上學,而我不愿意缺課,就一個人去上學。水渠被雪填滿,找不到路,我一下子滑到渠底,雪埋了我的大半身,怎么都爬不上來。放學時我總不回家,父親沿路尋,才找到快被凍僵的我。那條上學路,留在記憶里的,至今還是恐懼。
我上高中時,路就好走多了。寬寬的大馬路,鋪著煤矸石,下雨天也不粘腳。只是,二三十里的路程,只有三分之一路段通公交,其余的路,還得步行。而一毛錢的車票,我們往往也舍不得,就常常一路步行來回,全程要兩個多小時。好在,那時住校,一周才回家一次。
八十年代中期,我考上本市一所大專,進城上學了。二十多里,不需步行,但要轉(zhuǎn)乘幾種交通工具。從家到集鎮(zhèn)之間,弟弟騎二八自行車接送;從集鎮(zhèn)到淮河渡口一段,乘坐開起來“嘣嘣嘣”響的營運三輪車;再就是過輪渡;渡口到學校的一段,乘坐公交車。輾轉(zhuǎn)下來,也得一兩個小時。
可以說,我的上學路充滿了艱辛;而兒子的上學路,就方便快捷得多。
兒子是個九零后,六歲開始上學。他學習和生活的時代,是我們偉大的祖國走向繁榮昌盛的新時期。他的小學和我工作的中學僅一路之隔,聽到預備鈴響出門都不會遲到。所以,六年時間,上學路上,他沒有經(jīng)歷過風吹日曬雨淋。兒子上中學時,我們進城買了房,把他轉(zhuǎn)到了城里上學。學校離家四里多,從家門到校門,公交車直達,準點準時,方便快捷。他上的高中,是我們當?shù)刈詈玫母咧,在市中心,離我家只有幾站路,乘公交車也很方便。但由于高中學習緊張,周一至周五他住校,不需路途奔波。后來,家里買了車,周末放學、上學,我們就直接開車接送了。
和所有的孩子一樣,考上大學,總算可以擺脫父母十幾年的管束了,便都想離家遠遠的。兒子2008年高考,填報志愿的時候,他就本著一個原則:絕不在省內(nèi)上大學;我們也想讓他出去鍛煉鍛煉,也很支持他的做法。最后他被天津一所大學錄取。雖然相隔一千多里,但坐火車很方便。買張臥鋪票,車上睡一晚就到了,跟在家里睡覺沒多少區(qū)別——如果是現(xiàn)在,通了高鐵,連覺都不用睡就到了。
真正是,不同的時代背景,成就了我和兒子不同的上學路。這上學路也折射出新中國成立七十年來,我們偉大祖國的巨大變遷。(武 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