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公山腳下，住著一位年逾百歲的老太太，她名叫朱大翠，是當?shù)仨懏敭數(shù)牧覍�。春季，如果跨進她家小院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在小院的角角落落，都栽種著一株株映山紅。外人絕不會想到，朱老太太竟視這映山紅如同自己的生命！
那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，區(qū)委書記等領(lǐng)導(dǎo)正在大泉村和村干部部署下一步如何應(yīng)對鬼子的大掃蕩。不料有叛徒告密，大隊鬼子偷偷把村子包圍了。面對敵眾我寡的危機形勢，硬拼顯然不是辦法。她丈夫張?zhí)疆敃r急切地對區(qū)委書記說：“你們趕緊從后院跳墻走，我來掩護！”然后，他不容分說地就叫身邊兩個民兵把區(qū)委書記架上墻頭，其他人也連忙翻墻過去。在敵我雙方激烈地交火中，她丈夫身邊的兩個民兵都犧牲了，而張?zhí)揭惨蜃訌棿蚬獗粩橙俗プ�。日寇滿以為他們這回終于釣到了“一條大魚”，可是無論敵人怎樣威逼利誘，她的丈夫始終都嘴巴嚴閉。
“這人的生命可只有一次呀,難道你就不想好好活著？”叛徒徐瑞超假裝悲憫地上前來開導(dǎo)她的丈夫。“張?zhí)�，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，也該想想你的老婆和孩子吧？這你要是死了，你讓他們?nèi)兆诱^？”只見她丈夫輕蔑地瞥了徐瑞超一眼，“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，你們休想！”這是她丈夫留給世界的最后一句話。毫無所獲的敵人，最后先是殘忍地砍掉了他丈夫的一條胳膊，接著又一刀砍下他的頭顱……
她的兒子栓柱當時才剛滿十六歲，見父親被日寇兇殘地殺害了，攥拳發(fā)誓為父報仇,參加了民兵隊。在一次戰(zhàn)斗中，被敵人的一顆子彈擊中了胸部……栓柱在咽氣前叮囑身邊的戰(zhàn)友：“不要把我犧牲的事對我娘說，她聽了心里會受不了的……”
痛哭著掩埋了兒子的朱老太太，在心里責(zé)怪著兒子：“柱�。∧惆涯锂敵缮独�？我難道是泥捏的、紙糊的？我知道你是為誰而死的。放心吧！娘不會總傷心難過的……”墳頭那株新栽的小樹，在風(fēng)中搖曳著，好像是兒子聽懂了母親的話。
小女兒玲玲，被敵人殺害時只有十一歲！朱老太太至今還清楚地記得。那天，玲玲正興高采烈地在八公山上采擷那紅紅的映山紅。誰料，日本鬼子竟來了個突然襲擊！她娘倆同村里人一道被趕到一處場院里。窮兇極惡的敵人，在開槍打死了怒斥他們的周仁老漢后，還是那個叛徒徐瑞超，把她女兒玲玲從人群里給拽了出來。
徐瑞超獻媚地在日本少佐山田耳邊道：“太君，這個小丫頭，就是赫赫有名的民兵隊長張?zhí)降暮⒆�。”山田聽了先是一愣，接著他挎著指揮刀圍著玲玲轉(zhuǎn)了一圈，嘿嘿笑道：“小姑娘，我的給你糖吃，告訴我新四軍和村民兵隊在哪里？”說著，他就從衣袋里掏出一把奶糖遞到玲玲的面前。
“你是個大壞蛋！我才不吃你的臭糖呢，也不會告訴你們的！”
“你的若不說，可就要死了死了的……”徐瑞超從旁威脅道。
“我就是死了，也不告訴你們！”玲玲的小臉一揚，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。
鬼子山田頓時氣得哇哇直叫，只見他唰地抽出指揮刀，把它架在玲玲的脖子上，問：“你的！說還是不說？”見玲玲睬也不睬，他便提刀猛地向她的胸口刺去……
玲玲身子一歪倒下了，可她小手里，還死死地攥著那束剛采擷的映山紅。朱老太太抱著僵硬的女兒，不哭也不說話，整整三天三夜。當時她也想隨著女兒一塊去，是鄉(xiāng)親們硬把她給拉住了。鄉(xiāng)親們安慰和開導(dǎo)她，才使她最終打消了死的念頭。
朱老太太怎能忘記，女兒玲玲至死手里還攥著不放的映山紅。于是，她就從八公山上挖了許多映山紅回來，栽到自己的房前屋后。當映山紅怒放時，她就坐在花旁目不轉(zhuǎn)睛地看著……在這些映山紅中，有一株的形狀長得很特別：其主枝到頂部時則分成了兩杈，它們的花朵也相對著開得最盛，就像是比翼齊肩的他們夫妻倆；而在這兩個主枝的下端，也各分蘗出一支花朵，它們也是迎面相對地開著，而這又恰似他們的兩個孩子——栓柱和玲玲！
（朱紹學(xué)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