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吃上豆腐是我兒時美麗的夢想。那時候,家人早晚最常吃的菜是腌臘菜,中午通常吃的是“面漿”,就是母親先把白菜或者紅芋葉子之類的青菜炒一下,再添加一大鍋水,水燒開后加幾根粉絲進去,最后用濃濃的面粉勾芡。遇到天旱,水稻需要人工澆水救田,大人孩子全家齊動員,挑的挑,提的提,我們澆水時最愛唱的兒歌:“攉水救秧,大米干飯豆腐湯”。唱著歌,唇邊仿佛嗅到了大米的香味、嘗到了潔白細膩豆腐湯的鮮美,干起活來也就格外有勁。
那時候,村子里幾乎天天有人挑著擔(dān)子來賣豆腐!百u豆腐嘍——!”尾音拖得長長的,小孩子都爭著模仿那音調(diào)。家里只要來客人了,總要去打上幾塊。母親先把豆腐切成扁扁的方塊,鍋里放少許油,用油炕,炕到表皮變黃了,就把豆腐抄起來放到盤子里,再去炒青菜。最后將兩樣放在一起翻幾下,一盤家常豆腐就做好了。客人來了通常是父親作陪,母親和我們就在廚房里吃。家鄉(xiāng)最講禮節(jié),母親最常和我們說的話就是“要盡人家齊,自己什么吃不吃的。”給客人盛上滿滿一盤,剩下的豆腐湯,就是我們打牙祭的美味了。
過年過節(jié),更是少不了豆腐。母親說,過年吃豆腐,全家都有福。臘月二十五六,我家就把豆腐打好了。母親把一部分豆腐炕好晾干留包餃子、包菜饃,暫時吃不了的就放到清水桶里泡著。過年,是父親大展身手的時候。父親廚藝好,但平時絕不顯山露水。單單一個豆腐,就能變出多種花樣。父親把豆腐從清水里撈出來,開水燙一下,拍幾根平時自己種的小香蔥,用辣缽子搗碎蒜頭,撒上油鹽拌拌,就是一道漂亮的下酒菜。有時他把嫩嫩的豆腐托在手心里,用刀劃拉幾下,擱進盤子里,加上油鹽佐料,放到鍋里蒸一蒸,味道好極了。煮肉的時候,他在水里添加一些黃豆、豆腐丁,肉煮好了,煮肉的湯冷卻凝固,也成了一道美味的小菜。
那年我大學(xué)畢業(yè)分到了八公山里的一所學(xué)校任職,工資不高,但吃豆腐不再只是美麗的幻想了。比我早分去幾年的幾位外地大學(xué)生說:“八公山的豆腐真好吃!”八公山是劉安煉丹發(fā)明豆腐的地方,山里泉水多,水質(zhì)好,豆腐質(zhì)量當然非同一般。我住的宿舍外面,就有一眼山泉。那時,幾乎天天都買豆腐。母親到學(xué)校來看我,我做了一道清炒豆腐,一道草魚燉豆腐。母親夸我的手藝好,說我做菜是自學(xué)成才,豆腐做得有雞蛋的口感,但比雞蛋還好吃。
后來我到市區(qū)工作,寒暑假常常把母親接來與孩子作伴。那天,和母親商量,要帶她到飯店嘗嘗豆腐宴。母親近年來勤儉的觀念慢慢有了一些改變,就同意了。我特地給母親點了金絲豆腐蝦與清湯白玉餃。母親一邊吃一邊嘖嘖稱贊,她說:“沒想到活這么大年紀,還有這么好的日子過。一個豆腐能做出這么多花樣,這么好吃,你們過的都是神仙一樣的日子!”
有母親在,就永遠是孩子;有母親在,心靈就有歸宿。如今,父母已離我們遠去,每到中秋思念難抑,愿天堂的父母安好。過年過節(jié)那道象征幸福美滿的豆腐還在,愿身邊的每一個人好好珍惜每一個團圓的日子。那一方小小的豆腐,傳承著漢民族的文化傳統(tǒng),寄托著一代又一代人的美好心愿。(吳興)